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職業足壇，什么最重要？

有的人夸夸其談，有的人危言聳聽，濃縮下來，無非一個“信”字。成王敗寇，皆系于此。曼聯客場0比1不敵熱刺，排名跌至第15（此處略去各項丟人紀錄數千字），之前吊在身后的熱刺和埃弗頓，都在本輪取勝后反超。越來越多的曼聯球迷坐不住了，他們對阿莫林的信心和耐心，耗得七七八八。

有怪他不識變通的，“都要降級了，還死抱著三后衛不放！”有怪他太倔的，“都傷成皮包骨頭了，還不讓孩子上去試試！”你能感覺到球迷的多數，目睹成績沒有起色，跑到了阿莫林的對立面，這就是失信。英語世界有句俗話：“I don't buy it！”這話的意思不是“我不買”，而是“我不信”。習俗使然。西方社會商業化得早，讓人掏錢必先取信于人。對你的話，你的貨沒信心，當然敬謝不敏。

換到足壇，“信”字無處不在。

球員發揮好壞，取決于自信。教練運籌帷幄，需要董事會、球員和球迷支持。支持來自信任。球員執行教練部署，效果多少來自對概念的理解和接受。不信任，如何執行？英國人愛說：這群球員愿為主教練上刀山下火海（原話是“walk through the wall”）。阿莫林走到個人信用破產的邊緣，成績是頭號原因，打法其次，用人再次。

如果曼聯還有余地，阿莫林難逃下課。恰是拉特克利夫連炒主教練和技術總監，破財太過，阿莫林才免于一死。拉特克利夫還信任阿莫林嗎？可能也和球迷一樣，余額不足了。拉特克利夫去夏天面試各路教練，放棄過阿莫林。理由？曼聯沒有會踢三后衛的球員。聯想及此，不禁莞爾：換帥真不是航天科技。

那阿莫林信任拉特克利夫嗎？信任手下這撥球員嗎？甚至，他還自信嗎？生日那天，他賽后面對鏡頭嘆息道：我幾個月就熬老了10歲！本場，鏡頭多次捕捉到阿莫林坐在場邊，頭深深埋在巴掌里。那分無力和無助，令人同情。很難說阿莫林第一個不相信的球員是誰，但第一個拒絕阿莫林的是拉什福德。無論阿莫林場邊如何吼叫“緊逼！”，拉什福德置若罔聞。

后者不僅不相信阿莫林，也沒相信過滕哈赫。他最不相信的也許是自己。仍在陣中的曼聯“群熊”，雖不明說，但身體誠實，場上一再給阿莫林發信號：改改吧，咱不適合三后衛！球迷話更多，此時此刻，他們不假思索指責阿莫林，卻不大愿意捫心自問：目前這個爛攤子，鍋是誰的？

沒錢又菜還想玩的拉特克利夫？花了6個多億，卻留給繼任一堆廢品的滕哈赫？摸魚多年的拉什福德、馬圭爾？入錯行的加納喬？他們都可以隱身，獨阿莫林不行。冷靜下來，大家會接受“阿莫林責任最小”，但誰讓他是唯一有資格解題的？即使當初對他充滿信心的人，目睹他一次次給加納喬、達洛等人機會卻沒有回報；目睹他第一次出手買人，讓左撇子翼衛多爾古踢右路，第二次上場又毫無作為，也難免選擇一言不發，越站越遠。

主教練博取信任，成績最直接，其次是看人的眼光。看人的眼光又和成績掛鉤。滕哈赫失信于球迷，正是因為他買了一堆次品，堅持重用次品，結果自掘墳墓。問題來了：球迷還繼續信任阿莫林嗎？如果信任，為什么？如果不，又為什么？我是選擇繼續信任阿莫林的少數（盡管信任打了折扣），無他，阿莫林能直面問題，敢于解決問題，有種。

多位曼聯主教練，上任之初基本得到球迷普遍支持，但在不同階段，他們過度消費這份信任。弗格森歸隱后的歷屆掌門，阿莫林最有責任心。曼聯威脅：季中不來，就別來了。即使無法確知癥狀有多嚴重，遠眺也知其一二，阿莫林還是接受了這個挑戰。來的時候還有冬窗，他也知道曼聯不會這個時候砸錢，一是沒錢，二是沒貨，三是不讓。他明確提出：我靠三后衛起家，既然接盤，我不會（輕易）改變。

阿莫林和前任不同，上任就直奔主題，拿拒絕合作的球員（摸魚文化的癥結）開刀，你死我活，絕不妥協。球迷平時痛罵拉什福德躺平，毫無敬業態度，為什么有人著手根除這一頑疾，你們又這不行那不適？曼聯的問題，不是這個陣型那個打法適配與否，而是多年打著重建的旗號，行貪腐之實，攢了史上最龐大且最昂貴的陣容。這就不是教練的水平高低能解決的，瓜迪奧拉為什么不接曼聯？因為太爛。接了必砸招牌。

阿莫林接了一個被玩壞的爛尾盤，還沒資金買配件，純讓他“無中生有”。難度這么高，帶隊的三個多月里，他依然給球迷帶來多個驚喜——客場逆轉曼城，客場淘汰阿森納，客場打平利物浦，歐聯杯直晉十六強。拿前任的爛牌。這就是能力，這就是水平。本輪賽前，兩位主力利馬和阿馬德雙雙賽季報銷，烏加特和梅努因傷倦勤，再有主力受傷，想不用梯隊也辦不到了。

替補席上，只有林德洛夫一位老隊員，補時他才換人，就換一個（之前幾乎場場換足）。你抱怨他不給孩子機會，反過來，這批孩子上場被打了個網球比分，你是不是又該罵主帥不知天高地厚？既然阿莫林選擇按兵不動，一定有他的理由，無論這個理由說不說得通。我傾向于更大膽一點，多給梯隊機會。目前一隊的球員水貨太多，肉眼可見。

阿莫林其實已經做了。阿馬德是怎么成名的？科利爾又如何嶄露頭角？我們都同意做事情要有計劃，循序漸進，怎么到了阿莫林這，就豬八戒照鏡子？又有人問：既然曼聯球員踢不了三后衛，為什么不適當調整？至少短期試試大家更有信心的四后衛？這一條你以為阿莫林沒想過？你以為他不會？因為不能！

首先，趕走拉什福德，就是他拒絕融入這個打法。見勢不妙又換？可以。滕哈赫試過，后果呢？球員明白了：既然成績不好你就換套路，那我們輸球，主教練要不要按“我們”的設想安排套路？后果有目共睹。再者，你說拉什福德拒絕三后衛，回頭他走人了你改打四后衛？那不是擺明你和他是私人恩怨？并不是原則？改道四后衛，固然可能拯救成績于一時，但之前的試驗也就全部作廢。

阿莫林帶了近20場，各個位置不停輪換觀察，就為了解究竟誰能適應新思維。適者存之，不服的不樂意的，走人。“你都要降級了，還在做下賽季重建的春秋大夢？”這話不是沒道理，但曼聯不會走到那一步。至少我相信不會。在處處可見“失信”的生態里，重要的是堅持，而非半途而廢。

平行宇宙里，本該卡塔爾人買下曼聯，一筆清掉二十年的債務，砸下巨資換一套陣容，蓋一座球場，曼聯無痛咸魚番生。這么玩，你把穆里尼奧從土耳其挖出來也能奪回英超。現實畢竟不是這樣。那就接受拉特克利夫這老匹夫砸錢當買春藥，接受阿莫林“必先苦其心志”再迎轉機。十幾年都熬了，何必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