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天還沒亮，黑夜依舊漫長。

滕哈赫下課了，于很多曼聯球迷，這是一種解脫。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曼聯球迷年歲大了，他們無法忍受球隊的表現如此羸弱，如此散漫，和他們記憶中的曼聯如此格格不入。隨著歲月流逝，新一代曼聯球迷會越來越“寬容”，會對無能和低劣更加“理解”。好在目前掌控曼聯競技的人，年歲更大，追隨曼聯的經歷，迫使他們必須出手，修正失誤。

這個決定應該在5個多月前就做，但主觀客觀多種原因，讓拉特克利夫回避在最正確的時刻動手，直到最終不得不動手。很多打理俱樂部的富商巨賈，在各自成功的領域大多有冷酷無情、殺伐果決的名聲，可一旦進入職業足球這個圈子，之前很多原則和教條執行起來都打折。無他，惟人情世故。

足球是一項承載大眾感情的運動。輿情洶涌時，哪怕再鐵石心腸，都難免立場動搖。拉特克利夫分明迫于足總杯捧杯后，球迷呼吁挽留滕哈赫的壓力，沒有立刻和滕哈赫揮手道別。但他，以及周圍的一干扈從，都對滕哈赫能不能修正自己的失誤，走上正確的軌道，有深深的懷疑。于是，他們背著滕哈赫，“悄悄”地開始面試多名候選，卻又無疾而終，

5個多月后，滕哈赫為無法修正自己的失誤付出了代價，拉特克利夫也同樣為當初的舉棋不定付出了代價。滕哈赫為什么會從第一個賽季令人鼓舞，到眼下神憎鬼厭？換帥一經公布，英國大小媒體開足馬力，爭相將密謀策劃已久的“揭秘”和“內幕”放出來吃流量。看了一圈，這些所謂的爆料令人失望。不僅套路陳腐，邏輯也非常混亂。

曼聯急劇下滑，因技戰術？意志品質？又或者傷病停賽？所有媒體其實都拒絕觸碰最實在也是最敏感的話題：模式。哪些曼聯球員不賣力，葬送了滕哈赫，以及滕哈赫的諸多前任？滕哈赫是弗格森之后第5任正式主教練。除了莫耶斯，其余4人均至少執教兩個完整賽季，其中只有范加爾在第二個賽季結束時，帶著足總杯下課。穆里尼奧在第三季的12月18日下課，索爾斯克亞在第3季的11月21日被撤，滕哈赫更提前到了10月28日。

這是什么模式？第一個賽季令人鼓舞，第二個賽季故態復萌，第三個賽季急速下墜。奧萊略有不同，他有3個多月的代理期，至2019年3月28日轉正，史稱“百日維新”，且在第二季達到帶隊的頂峰：英超拿到亞軍，歐聯杯打進決賽。在他的前后，范加爾、穆里尼奧和滕哈赫，都有獎杯，獨他兩手空空。

每一次換帥，都發生過“部分主力質疑時任主教練的方式方法”，滕哈赫也不例外。據說滕哈赫看重體能，訓練中強調奔跑距離和沖刺速度，但遭到部分球員抵制。有一位主力說一天訓練下來，第二天要徹底躺平才能勉強恢復，但依舊感到全身僵硬。一名國腳離開國家隊營地，隊友打趣：“你看他悶悶不樂的，不想回去啊。回去又是整體瞎跑！”

但在穆里尼奧和奧萊兩朝，訓練的強度都不大，或者看上去不大。根據數據統計公司的材料，連續3年，曼聯在英超都是跑動距離最短，沖刺最少的球隊。換言之，曼聯在滕哈赫接手時，習慣擺大巴，和主流打法背道而馳。滕哈赫一上任就連折兩陣，不得已在迎戰利物浦時退回大巴模式，狀態頓時回暖。這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跑得多你們不樂意，跑得少也不開心，鬧哪樣？

另外一點，帶隊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安東尼等人，表現令人失望，卻一再首發，而阿馬德等人，怎么賣力都難得上場。這不是滕哈赫才有的問題，之前三任都有。穆里尼奧偏愛埃雷拉和馬蒂奇，奧萊遷就博格巴和拉什福德。英媒說到這些，淺嘗輒止，絕不點名道姓。

第三，滕哈赫要求全隊“掌控比賽，震懾對手，循環往復”，但球迷幾乎在場上看不到這三點。一位熱刺助教在輕取曼聯后戲謔：曼聯球員倒是很積極往前跑，可一旦要回追就沒影了。鏡頭偶爾切到場邊的滕哈赫，你會經常看到他手舞足蹈，招呼全隊回位，緊逼。但場面并未改觀，又是大白話：隊員們根本不聽。這一幕，并不是剛剛發生在對熱刺或者波爾圖，而是從第二季一開始就這樣。彼時，滕哈赫開始重點推行他在阿賈克斯的打法：緊逼，控球和跑動。曼聯球迷對這個也不陌生，范加爾玩過這個套路，只是更拘謹，更刻板。

最后，滕哈赫對飲食的嚴格要求，飲料必須無糖，每名隊員的飲食需求都由專屬的廚師配備。當年范加爾大幅修繕卡靈頓基地的設施，滕哈赫再上層樓，在一隊大樓開設了視頻分析中心，專供教練和隊員分析比賽和賽前講解打法。但這個不是滕哈赫的原創，而是在某次拜訪西班牙俱樂部加的斯之后獲得的靈感。結論？滕哈赫的要求符合當代職業足球的趨勢，理念和措施也沒有出格之處。如果我們批評穆里尼奧的打法落伍，奧萊的臨場幼稚，為什么滕哈赫已經在阿賈克斯成功過，還是失敗了？

怎么定義失敗？滕哈赫可是最近兩年，捧杯僅次于瓜迪奧拉的英超主教練。首先是成績，上賽季第8，是英超史上該隊最差，其次是凈勝球，英超史上第一次出現負數（朗尼克代理期得失球差為0），上次出現類似數據還沒有英超。最后是比賽模式，曼城和阿森納以控球為主，利物浦（克洛普時期）緊逼和快反，維拉和熱刺都是高位逼搶，曼聯呢？

競技網用“模式輪”去套曼聯的打法，數據出來后，大家沉默了：這都踢了個啥？進攻上，曼聯的射門質量最差，防守上則是阻止對手起腳最糟。模式輪只能大概框定滕哈赫的球隊在快反時有威脅。再從預期進球、預期失球、攻至對方禁區、對手反擊15秒內形成射門、整體被射次數等等評價滕哈赫，結論只有一個：滕哈赫沒有模式，夾在大巴和控傳中間，不僅隊員無所適從，球迷也看得莫名其妙。

但這仍然是表象，盡管這些表象足以讓滕哈赫帶著1700多萬英鎊的分手費，“難過”地離開老特拉福德。表象的下面，才是曼聯歷任正式主教練兩年多一點必然下課的根源：將帥對峙。這并不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所能概括的。曼聯起伏基本循球員歡迎新帥，懷疑新帥，到最后抵制新帥的模式，核心線索無非兩條：一是自己的地位和利益，二是球員承壓和上進的能力。

不妨看看眼前的切爾西，該隊也經歷了兩年多的動蕩，蒙受外界諸般嘲諷，但在馬雷斯卡上任后煥然一新。為什么切爾西突然跳出了之前兩季的死循環，而曼聯不能？再看眼下挑戰曼城的阿森納，在阿爾特塔上任前，也有埃梅里失意，溫格長達9年歉收，長達十幾年徘徊在爭四邊緣，但在阿特塔執教的第2個完整賽季，連續沖擊英超？

答案：換掉爛蘋果。切爾西在主權變更后，清湖集團連續3個賽季砸了十幾個億歐元，將阿布時代的陣容全面更新升級，該隊目前有兩套陣容應付國內外三線賽事；阿爾特塔從2020年開始重建，迄今花了5.5億歐元，“遺產”只剩下薩卡和馬丁內利。再看曼聯：弗格森時代的埃文斯回來了，范加爾時代的拉什福德、盧克·肖，穆里尼奧的林德洛夫、達洛，奧萊的馬圭爾、B費，一家豪門，五代同堂，別無分店。

滕哈赫也想大換血，曼聯的支持力度并不弱，共計投入6.7億歐元，比阿爾特塔還多。但滕哈赫不僅沒有鏟除爛蘋果，自己買的也是差蘋果，正飛速腐爛。曼聯的陣容造價不菲，但在市值和戰斗力上已經被曼城、阿森納、利物浦和切爾西甩開。滕哈赫的悲劇，既有繼承爛蘋果的不幸，更有他自己不會辨別蘋果好壞，一味買差蘋果的敗家。

我一再指出：主教練的三大要素：風格、組隊和臨場，組隊是物質基礎，其余是上層建筑。你再有先進的理論，臨場再有靈感，球員能力糟糕，能變出什么花來？比滕哈赫不會看人更不幸的，是曼聯之前的管理層也不會看蘋果。我在一年前就看明白的事體，曼聯的管理層要花五個月才明白，難怪古人說：肉食者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