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派記者秦游夏發自德國

昨天，我經歷了前方采訪最奇妙、曲折的一天。德國隊在歐洲杯1/8決賽2比0力克丹麥，但比賽可不像比分那般輕描淡寫，東道主經歷了雷暴中斷25分鐘、下半場3分鐘內兩次VAR獲益后，自2016年歐洲杯后首次挺進大賽8強，完成了“主場不丟人”的最低目標。賽后，我頂著大雨返回與多特蒙德相隔50分鐘火車車程的杜塞爾多夫，經歷了德鐵晚點、封鎖站臺、火車取消和再晚點后，終于在凌晨5點到達住地，已經看到天亮的微光，這也是您在此時才看到這篇文章的原因。

小組賽3場比賽，德國隊三個比賽場地分別是東南的慕尼黑、西南的斯圖加特和中部的法蘭克福，而大本營黑措根奧拉赫也位于巴伐利亞州。淘汰賽第一場，戰車終于開赴德國足球最肥沃的土壤北威州。足球城多特蒙德也早就做好了盛大迎接。相比較為內斂的南方人，魯爾-萊茵一帶的球迷要豪放得多。在法蘭克福踢完瑞士后，納格爾斯曼曾經抱怨在菲爾克魯格打入絕平球前，他感受不到球迷的全力支持。而這次，多特蒙德的球迷果真沒有讓他失望，全場比賽熱情高漲，營造了真正的主場優勢。本場臨危受命、在主場先發的尼科·施洛特貝克表示：“雖然我已經習慣了在威斯特法倫比賽的狂熱氛圍，但國家隊比賽這樣的氛圍還是第一次見。”就連效力于拜仁的基米希也表示：“這是本屆4場比賽中，大幅領先其他場次的比賽氛圍。”

第12人從一而終給力，小組賽3場延用同一套首發11人的納格爾斯曼，出人意料地對于首發做出3處調整。上賽季歐冠大場面表現出眾的施洛特貝克頂替2黃停賽的若納唐·塔，這是賽前就已知的安排。而在邊路，納帥用對瑞士送出精準絕平助攻的勞姆，換下米特爾施泰特，希望萊比錫快馬可以在左路帶來更多的直上直下和堅決傳中。速度更快的薩內，代替歐洲杯開始后還沒有進入最佳狀態的維爾茨。

雖然納格爾斯曼希望球隊有鮮明的主力和替補結構，意圖讓這支實際只磨合了三個月的球隊，可以更好培養默契。但同時他也需要結合之前比賽中的問題和本場丹麥的特點進行布置。大體思路是，希望更好利用邊路縱深和寬度，用速度去打擊丹麥人高馬大防線的身后。

不過賽前呼聲極高的菲爾克魯格并沒有拿到主場先發的機會，這或許是納帥賽前放出風聲、欲蓋彌彰的障眼法，他不希望整體身材不占優勢的德國前場球員和丹麥硬碰硬，而是通過哈弗茨更多進行穿插跑動、消耗對手，把豁牙作為后手。哈弗茨本場除了多次臨門一腳處理不佳外，其實戰術作用沒得說。出的機會，更多也是來自他自己勤勉、聰明的跑動。可惜上半場的墊射、中路頭球搶點頂得太正，下半場的一次單刀、一次準單刀，都可以處理得更好。

進入8強后，分在死亡半區的德國，接下來的對手預計都是歐洲一流，預計不需要像之前那樣過多破密集，而是雙方你來我往、節奏更快的比賽，更適合哈弗茨特點的發揮。這意味著，阿森納攻擊手的主力前鋒位置，不出意外會保留到大賽結束。而菲爾克魯格還是干國家隊的老本行——替補奇兵。納格爾斯曼在其中糾結的點是，哈弗茨可以較好完成戰術任務，但是臨門一腳不佳（最近兩場比賽11腳射門只打入1個點球），菲爾克魯格的特點，并不是特別適合快節奏的比賽，但豁牙不需要太多機會就可以進球。納格爾斯曼只能祈禱，哈弗茨可以變得更冷靜、更有準星。亦或者，菲爾克魯格登場后依然可以迅速起到微波爐作用。

開場前20分鐘，德國隊打出了本屆大賽最好的強度，是真正的對待淘汰賽和主場作戰的氣勢、多次通過快速傳導、定位球和長傳直接打擊丹麥球門，而不是像之前落了陣地那樣不緊不慢地比賽。丟失球權后，德國也可以用侵略性十足的團隊高位逼搶重新奪回球權，盡顯壓制力。面對丹麥平均身高遠超1.90米的三中衛組合，德國人出人意料地掌握制空權（全場比賽，德國空中對抗成功率達到58%，大幅度領先丹麥）。尤其是來到首發的施洛特貝克，總能找準時機“泰山壓頂”，光是上半場就有3次制造極大威脅的頭槌攻門。可惜他第4分鐘的進球，因為基米希“擋拆”犯規被吹。德國隊前3場比賽，25個角球無功而返，造成的實質威脅寥寥，本場給人的感覺是，施洛特貝克才是克羅斯角球的最佳接收者，他擁有1.91米的身高，更有著想要證明自己、取得進球的信念。

和1992年歐洲杯決賽一樣，舒梅切爾又成為了德國人狂轟濫炸之下無法逾越的屏障。32年前是他的父親彼得，而本場，37歲的卡斯珀總共奉獻了8次撲救，雖然有0比2穆西亞拉單刀時出擊與不出擊之間的猶豫不決，但門線發揮堪稱教科書級。

過了本屆賽事最好的20分鐘(納格爾斯曼語)后，丹麥人回到比賽，利用長傳和中路滲透找德國人防線上的縫隙，而德國則開始變得慌亂，薩內、穆西亞拉都有在中前場的不合理盤帶和傳球，德甲MVP維爾茨坐在板凳上，三屆歐洲杯冠軍在前場缺少了一個重要的保護球權和策劃進攻點。

正當比賽變得開放，雙方都有機會拿到領先之時，威斯特法倫球場上空接連發出悶響，預報過的雷暴來了。頓時風雨交加，還伴隨著冰雹，主裁判奧利弗被迫中斷了比賽。這并不是歐洲杯史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2012年法國2比0烏克蘭的比賽中，也發生過極端天氣導致暫停。兩邊的球迷倒是應對從容，德國球迷高唱著“這是多么美好”這首一般確定贏球之后才唱的歌，致敬天公。而一些生來不怕凍的丹麥球迷，干脆脫成光膀子，迎接風雨的洗禮。

沒想到，暫停的25分鐘，成為比賽的轉折點，正在逐漸失去對比賽控制的德國人，得到了重新穩住陣腳的機會，納格爾斯曼賽后也透露，他在長暫停時，糾正了球隊在進攻中的打法，尤其是應當更多把球打到對手的身后。雖然長人林立，但丹麥的防守總體并不保守，兩個邊中衛也敢于走出禁區上搶。納帥將對手右中衛約阿希姆·安德森視為短板，也正是這個點，成為了比賽勝負手。

下半場一開始就是高潮。丹麥利用定位球配合，連續4次搶到皮球落點，最終德萊尼把球做給安德森得分。經過VAR查看，前多特蒙德球星在捅球時腳尖微微處于越位位置，最終無效。這次走運，讓德國人長舒一口氣，久攻不下、比賽局面變得開放、對手率先領先，這是所有不利因素的夾雜。誰也不知道這個進球如果算了，德國人還能否回來。

不到3分鐘后，安德森再次成為倒霉的主角，他在封堵勞姆傳中時球打到手臂，距離很近，手臂在跑動中也并非非自然狀態，被判點球很不人性化，但根據規則，這就是點球。和首輪對蘇格蘭一樣，隊長京多安把點球讓賢給哈弗茨，阿森納多面手一蹴而就。雖然在俱樂部，哈弗茨點球順位排在薩卡和厄德高之后，不過這兩次操刀命中，有望讓小凱成為德國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點球手。

丹麥被迫更多投入進攻，德國人也在身后獲得了更多身后空間，并不斷從“倒霉蛋”安德森的防區找到縱深，哈弗茨接應勞姆的單刀未果后，施洛特貝克用一腳瀟灑的長距離直傳球找到穆西亞拉，后者打入賽事第3球，與格魯吉亞前鋒米考塔澤并列射手榜第一。丹麥雖然努力，繼續找德國隊防線在橫向上的空當，也確實由霍伊倫又成功打成一次。但在呂迪格和施洛特貝克的領銜下，德國隊防守整體從容，換上埃姆雷·詹保護防線、最后時刻讓安東登場，徹底變陣3中衛，最終守住勝果。

德國隊本場最大收獲在于兩點。一是在于極其出彩的開場階段，除了納格爾斯曼的傳控A方案外，德國人也可以打出更立體、更快節奏的進攻，并且在定位球中找到久違的威脅。納格爾斯曼對首發陣容做出主動調整，也是經歷小組賽三戰之后的思考、不想死打中路，他希望在技巧和速度層面、控制球權和更好利用對手給到的場地空間這兩點上找到平衡。

對瑞士送出助攻后，勞姆本場用兩次可以締造進球的威脅傳球和一次造點，外加左路勤勤懇懇的往返，再次為自己加分。經歷了此前國家隊苦澀表現的施洛特貝克，在攻防兩端充分為自己正名。雖然不能說他可以立刻頂替若納唐·塔出任先發，但至少可以在今后的賽事進程中做一個靠譜的戰術選擇。本場來到首發里唯一發揮讓人失望的是薩內。從現場的觀感來看，薩內其實是最想踢好、最想證明自己的那一個，但是欲速則不達，拜仁球星在處理球上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經常性成為進攻終結者。

第二點收獲在于堅實的防守，呂迪格和施洛特貝克本場都是世界級發揮，曾經在多特蒙德青訓效力的前者，用堅韌的防守榮膺全場最佳，用慶祝進球的方式，慶祝一次關鍵的攔擋，在防守和精神帶動全隊上，終于讓人看到了領袖球員的雛形。而施洛特貝克多項防守數據全場第一，除了上半場一次禁區內拿球不當外，其余基本無可挑剔，在后場出球和進攻策劃上極大分擔了克羅斯的壓力，當然還有定位球爭搶中頻繁的泰山壓頂。年少成名。在國家隊和俱樂部先后遭遇成長的挫折，施洛特貝克用表現，讓人看到他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德國隊棟梁的潛質。畢竟24歲的他，是德國隊防線上年紀最輕的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左腳中衛。

去年11月，納格爾斯曼曾表示，即便到了歐洲杯時，德國隊也無法變成“防守怪物”。賽后發布會上，有記者問他，如今怎樣看待這個話題。納帥欣然一笑，沒有做正面回答，但充分肯定了兩名中衛的發揮，并表示淘汰賽中，零封永遠是最重要的。可以高舉高打、可以踢更簡潔的進攻、也可以重新成為防守怪物，在這樣一場戲劇性拉滿的曲折比賽后，德國隊給人留下了這三個印象，著實令人欣慰。

1/4決賽，德國隊將移師斯圖加特，迎來西班牙和格魯吉亞的勝者。納格爾斯曼和他的球隊，有整整5天時間備戰，經歷4場比賽之后，納帥現在甚至有了更多可以躋身主力的人員選擇，他需要量身打造、充分評估，以實現德國球迷“柏林、柏林、我們要去柏林”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