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巴西在2026世界杯南美區預選賽客場1比2輸給哥倫比亞，效力于米涅羅競技的23歲前鋒保利尼奧首次身披巴西國家隊球衣亮相。賽后，這位最近2年在巴甲和解放者杯賽場有過重要表現的球員，在社交媒體上成為了宗教不寬容的攻擊對象。

“如果馬孔巴有用，巴伊亞州就會變得富有。”

“保利尼奧，你的艾修在哪里？”

“就是這個玩馬孔巴、撒木薯粉的廢物入場以后，我們才被逆轉。”

這些網暴者全都瞄準了保利尼奧信仰的坎東布雷宗教。這是一種以巴西巴伊亞州為中心、在整個南美大陸有近200萬信徒的宗教。它來源于黑人奴隸從西非帶來的多種原始宗教，由于奴隸主致力讓奴隸皈依天主，在巴西發展起來的坎東布雷教又披上了一層天主教的外衣，兼具一神教和多神教的特點。

坎東布雷教擁有一個作為造物主的最高神奧洛倫，也叫奧洛杜馬雷，但它遙遠且難以接近。因此，坎東布雷并不專門崇拜奧洛倫，重點崇拜的是被稱為奧里薩（Orixás）的神靈，大約有12名奧里薩得到大多數修行者的認可，但坎東布雷教沒有統一的組織，也不中心化，不同的教派對多位奧里薩有不同的名稱。

巴西文化和坎東布雷教有著非常重要的關聯，例如被視作巴西國粹的桑巴就是和坎東布雷教一起發展起來的。當時奴隸主認為奴隸是在跳舞聚會不去干涉，而實際桑巴的起源就是非洲宗教儀式。20世紀巴西民族認同的構建過程中，桑巴成為了巴西的文化象征之一，巴西人一直認為自己的種族融合比北美要好很多，非洲元素讓這個國家兼具“日神和酒神”精神。

巴西白人也跳桑巴，參加非常非洲化的桑巴烤肉派對，坎東布雷教和其他宗教也不構成競爭關系，大多數坎東布雷教信徒也是天主教徒，還有少數是福音教徒。同時，巴西是第三世界國家里文化輸出最強大的國家，無論音樂、體育還是暢銷書都能廣泛和持久輸出歐美市場。輸出的文化里也包括坎東布雷元素，例如上文提到的馬孔巴，是一種宗教儀式里常見的打擊樂器，巴西音樂家卡埃塔諾·維羅索（Caetano Veloso）和吉爾伯托·吉爾（Gilberto Gil）曾有過一首著名的具象詩歌曲名叫《打起馬孔巴》。

最近一些年，隨著極右民粹主義的傳播和勃興，巴西的種族和宗教不寬容情緒抬頭很厲害，博爾索納羅是重要的點火者。像保利尼奧這種公開自己宗教信仰的球員，很容易成為網暴對象。對保利尼奧的網暴也不是因為巴西輸球引發的，在他被征召后不久就開始了。當時保利尼奧（和之前參加東京奧運會奪金一樣），在社交媒體上說，“這從來都不是運氣，總是艾修在背后。”

艾修（Exu）也是一個讓一神教信徒感到很難堪的坎東布雷角色。有的解釋把艾修也視作奧里薩，但嚴格地說艾修不是奧里薩，而是坎東布雷教教導人們，除了奧里薩之外還有其他神靈存在，例如各種艾修。他們甚至比奧里薩更接近人類，他們頑皮又古靈精怪，既能行善又能行惡，可以“打開”或“關閉”某人一生中命運的“道路”，既帶來幫助，也帶來傷害。但歐美通常把“艾修”翻譯或對應“撒旦”，讓其形象徹底負面化，這種錯誤的理解包含的是一神教對異端的鄙視。

“艾修”的形象常被歐美妖魔化

保利尼奧在國家隊的第一場新聞發布會就回應過攻擊，“我的社交網絡上總是有負面評論，我不喜歡這樣，但任何想向我發送不良能量的人都不會影響到我，我會保持屏蔽并專注于我想要的東西。但這也是我將永遠為之奮斗的事情，用我的名字和我的言論力量來對抗這種如今不應該有存在空間的偏見。” 

巴西國家隊比賽后，保利尼奧效力過的兩支本國球隊都在社交媒體上捍衛了這位新科國腳。米涅羅競技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宗教不寬容是一種犯罪，每個人都必須與之抗爭。加洛強烈譴責巴西隊比賽期間在社交媒體上針對我們運動員保利尼奧的攻擊。保利尼奧要堅強。愿你的信仰保護你免受他人邪惡的侵害！” 

保利尼奧度過整個青少年時代的達伽馬俱樂部也表態說：“達伽馬俱樂部強烈譴責巴西國家隊前鋒保利尼奧所遭受的宗教不寬容，為出自我們青訓的球員提供支持。我們強調尊重所有宗教和信仰的重要性。必須與偏見作斗爭，以建立一個每個人可以和平地表達自己信仰的多元社會。”

保利尼奧在18歲就從達伽馬去了德甲勒沃庫森，他在德國俱樂部并未獲得太多機會，還遭遇了一次重大傷病。但他一直帶著樂觀的精神成長，在返回巴西加盟米涅羅競技以后開始爆發。他加入坎東布雷教是受到了母親和姐姐的影響，同時，和某種花天酒地形象的巴西球員不同，保利尼奧是個認真又嚴肅的人，他關注各種社會議題，并熱衷發表自己的看法。

巴西部分網民對保利尼奧的網暴無疑和這個球員的反博爾索納羅立場有關。例如，保利尼奧在LGBTQIA+驕傲日發帖呼吁尊重多樣性，他還發過一個呼吁“立即彈劾總統雅伊爾·博爾索納羅”的帖子。

當時的背景是新冠大流行讓巴西全國陷入癱瘓，而博爾索納羅不僅全盤抄襲特朗普，鼓吹“小流感”“氯喹神藥”，還是疫苗陰謀論者，“如果你打了疫苗變成一條鱷魚，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保利尼奧在當時表達了強烈的憤怒，他說：“我和我的家人都支持科學，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說必須有疫苗來幫助本國人民。作為一名巴西公民，我希望我的國家得到良好的管理，這樣它就不會遭受大流行期間的巨大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