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比賽來到31分31秒，切沃人隊的前鋒在禁區內倒地，主裁判罰點球，31號佩利西耶站在球前，助跑，打門，皮球應聲入網。

佩利西耶喜不自禁，這位“飛驢”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在幾天前剛剛慶祝了自己的43歲生日，而距離他上一次完成破門，已經過去了1171天。舞臺從意甲變成了第9級聯賽，昔日那支神奇飛驢的亮黃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切沃人隊的白色球衫。隨后的比賽中，佩利西耶再進一球，而在5比0戰勝波佐隊之后，切沃人隊也提前一輪取得了升級資格。

佩利西耶的升級夢

筆者此前報道過切沃破產重組的進展，由于切沃去年7月才宣告破產，而新賽季8月份就要打響，佩利西耶在匆忙中入局，未能及時找到投資人拯救球隊，只得另起爐灶。球隊本來預想中的名字“切沃1929”，也因為各種問題未能使用，只能采用“切沃人”（Clivense FC）的名字。由于時間實在太緊，切沃人錯過了意丁聯賽的注冊時間，只能從意大利第9級聯賽重新出發。

這樣的情形，顯然讓球隊重歸意甲的進程困難重重。因此，在競技層面上鎖定升級資格之后，切沃人隊即將展開一項為期兩個月的籌資計劃，向社會公開募股，并通過向足協申訴，取得對老切沃競技資格的繼承權，進而在下個賽季獲得直通意丁的資格。意大利足球世界里極少見到埃瓦爾式的眾籌計劃，而佩利西耶決心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試一試。募股計劃中，每股股本在250歐元，而要想參加董事會人事任命的決議，則需以至少10000歐認購40股。

佩利西耶計劃讓球隊在下賽季回到意丁，并且在5個賽季之內殺回破產前所在的意乙，隨后復制世紀初的“飛驢奇跡”，馬上升回意甲。在他的愿景中，人們最快在2028年，就可以在意甲賽場上看到這支球隊。“我是一個夢想家，如果想實現重要的目標，就必須要有遠大的理想。”佩利西耶如此表示。

佩利西耶的夢想能否如期實現，仍然不得而知，但他的球隊注定不會在意大利足球金字塔的底端待太久。意大利的第9級聯賽有超過2000支球隊參加，全國共有232個小組，單是維羅納省就有3個聯賽組。切沃人所在的是“維羅納省B組”聯賽，而球隊在23場比賽中取得20勝2平1負，絕大多數比賽都能凈勝對手3個球以上，可謂壓倒性的優勢。

從意甲庶民到“意九”明星

如果切沃人最終無法通過申訴搭上“意丁直通車”，則球隊下賽季要參加的第8級聯賽，情況也大抵如此。隨著級別的提升，聯賽分組的數目逐漸縮減，以維羅納所在的威尼托大區為例，從第8級聯賽往上，整個大區的聯賽分組數依次為18組、10組、5組、3組。再之后球隊將會來到意丁聯賽，這是意大利業余足球的最高聯賽等級，也是級別最低的全國聯賽。當然，球隊在意丙和意丁仍然會依照地域分布，分成不同的小組，意丙按北部、中部和南部分為3組，意丁則共有9組。

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切沃隊在意甲征戰期間，一直作為缺乏歷史和球迷基礎的村野庶民為人熟知；而佩利西耶的切沃人來到“意九”聯賽，卻一躍成了萬眾矚目的明星球隊。切沃人的比賽動輒涌入幾百觀眾，且有著清晰的視頻轉播。此外，意九聯賽的大部分比賽都是免費入場的，而切沃人的比賽需要門票，5歐一張的價格自然不貴，但這樣的“特權”仍然讓很多同級球隊眼紅。

當然，比起往日的輝煌，如今的切沃人光景依然顯得有些慘淡。球隊已經無法繼續承擔本特戈蒂球場的高昂成本，新主場就在本特戈蒂邊上，容量也從30000人降到了3000人。本特戈蒂過去是切沃和維羅納的共同主場，而切沃隊如今寄居的奧利維耶里球場，則是維羅納女足使用的比賽場地。此外，老主席坎佩德利一手興建的博塔吉西奧訓練基地，如今也不再供切沃人隊使用，開始被各支附近地區的業余球隊，和維羅納當地的社會足球團體租用。

維羅納當地球迷表示：“別小看博塔吉西奧基地，雖然是人工草，但是草皮情況比博德閃耀之流可好多了。”這座訓練基地最熱忱的租客之一，是征戰意丁的索納隊。這支球隊在去年年初引入了國米三冠功勛后衛麥孔，并且將視線對準了他的昔日隊友盧西奧。可球隊到頭來沒等到盧西奧加盟，就和麥孔解了約——巴西人的技術水準一望即知，但身體狀況已經完全不適應比賽了。

征戰“意八”到底是何種體驗？

告別職業足球一年的麥孔，尚無法適應意丁聯賽，倘若佩利西耶的計劃果真能夠實現，他自己可能也得被迫掛靴、專注經營事務了。

意大利業余足球體系非常成熟，即使是低級別球隊，也絕非任憑退役名宿馳騁的游樂場。安德雷亞·里蓋蒂是土生土長的維羅納人，和不少當地人一樣，他并非切沃球迷，卻因為“飛驢奇跡”對這支球隊有著一定程度的好感，在朝九晚五的工作以外，他還是意大利第8級聯賽阿維薩俱樂部的主力中場。在接受我的采訪之前，他剛剛在上輪聯賽里打入一記世界波。

如果切沃人無法直升意丁，那么在下個賽季，里蓋蒂就有機會在場上與佩利西耶的球隊成為對手。“切沃隊目前的實力，在第8級聯賽應該排在中游”，里蓋蒂表示。金字塔底的“意九”沒有降級機制，球隊實力自然良莠不齊，而由次一級聯賽勝者組成的“意八”，競爭力與前者已經有本質區別。

有趣的是，在里蓋蒂看來，再往上一級的“意七”聯賽，某種程度上甚至比“意八”更好踢。在第8級聯賽，體能和對抗是主要元素，這一級別的足球與傳統概念里的英式足球更加接近，而從第7級聯賽開始，戰術扮演著更重要的角色，區域防守和高壓逼搶等概念，開始進入球隊更衣室的戰術板。

從收入層面上，“意七”也標志著一個重要的飛躍。在第8級和第9級聯賽，除了各隊的當家球星和佩利西耶這樣的明星球員，大多數球員都沒有任何收入，只有在隨隊征戰客場時會拿到一點交通補助。來到第7級聯賽，所有球員都能拿到一點錢，不過“月薪”一般也就在100-400歐元之間，主要的收入來源當然還得靠踢球以外的全職工作。意大利業余足球聯盟（LND）并不會給球隊分配自上而下的補貼，各家俱樂部的主要收入，以足球學校為主（一些“意九”球隊都有自己的青訓梯隊），此外還可以算上一些小額的企業和個人贊助。

新冠讓意大利足球遭遇經濟寒冬，而在意甲球隊緊縮銀根的背后，業余足球同樣受到沖擊。在經濟形勢較好的時代，有些第7級聯賽的明星球員，甚至可以拿到1000歐左右的月薪，算得上是可觀的兼職收入。如今，很多球隊失去了贊助商，球員們的報酬自然隨之縮減。當然，球員們在這一級別聯賽征戰，并不是沖著微薄的金錢收入。對足球運動的熱愛，和對朋友群體的歸屬感，讓他們中的很多人從學生時代開始在業余聯賽奮戰，一直踢到年近四十。

此外，和職業足球一樣，地緣情感在業余足球領域也扮演著獨特的角色。本賽季的意甲賽場上，維羅納和威尼斯展開的大區德比火光四濺，而在第8級聯賽，同在維羅納市區相鄰街區的兩支球隊之間交鋒，也會吸引來比往日更多的觀眾。維羅納人里卡多拿出一本小冊子，這是當地日報出品的足球年鑒，涵蓋了從意甲到意九、以及女足聯賽的所有維羅納球隊資料。翻到切沃人的部分，佩利西耶的名字出現在球員名單里，也在管理層一頁被高亮標記。他不知道切沃人下賽季在何種級別征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球隊來年還會出現在這本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