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王曉瑞大連報道

年僅20歲的阿布拉汗·哈力克，能夠迅速在中超上海海港隊躥紅，還是出乎很多人的預料，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從2020年1月迄今，在阿布拉汗身上發生的太多事情，都可以用好事多磨一詞來形容，“這一年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變化挺大。沒想到，是真的沒想到。”一年前的6月10日，他剛在河南建業隊簽下自己的第一份職業球員合同，本以為就此走上康莊大道，前面該是一片坦途，但誰能料想到，之后發生的各種事情是如此跌宕起伏。一年后，阿布拉汗·哈力克跳級入選U22國青隊。當同記者聊起過往一年半的心路歷程時，他感慨道，“還好我沒放棄，我能咬牙。如果在這期間的任何一個時間節點我放棄了，可能（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昆明的寒冬和暖冬

阿布拉汗是在去年1月1日抵達昆明的。或許冥冥中自有安排，就是這座春城，見證了他在整個2020年的迷茫和高光。

阿布拉汗出發前十天，他所在的陜西老城根青年隊宣告解散。三個月前，他們剛奪得青超大區賽亞軍，但因為01/02年齡段當時沒有全運會任務，所有球員幾乎各奔東西。在這個另謀出路的群體中，阿布拉汗還算比較幸運。因為在前一年青超聯賽榮膺金靴，他在足球圈里已經小有名氣，也被很多人視為希望之星。最終，還是河南建業率先出手，王寶山很想把阿布拉汗帶到河南。

去年1月初，疫情還沒有爆發，建業隊早就做好海外拉練的計劃。阿布拉汗雖然已經到隊，但還沒有簽約，“建業隊前往泰國冬訓，但我還去不了。我就一個人待在紅塔基地訓練，身邊一個教練都沒有。每天就是我一個人自己訓練。那時候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等待機會簽下合同。”按理說，中超球隊海外拉練的時長一般也就兩周，但后來因為疫情爆發，建業隊遲遲沒有歸來。時間一長，阿布拉汗也有一些迷茫，“就是擔心竹籃打水一場空。”然而，日常訓練還是必不可少。當時，天津泰達正在紅塔基地備戰，建業教練組就找到熟人，希望能把阿布拉汗先借讀到泰達隊練上一段時間，但后者就是不愿松口。無奈之下，阿布拉汗只能每一天自己給自己上課，“一天在健身房練，下一天再去場地。場地訓練，就是練練跑步、帶球和射門，在健身房訓練的條件會好一點，可以拍一拍視頻傳給教練組。”回憶那段往事，阿布拉汗記憶深刻，“他們跟我說好了，讓我等球隊從泰國回來。我當時也回不去陜西，那里也沒隊伍了，我就做好一個人繼續練下去的準備。”

但等待時間未免有點兒太長了。臨近春節，連泰達隊都回去了，紅塔基地里，往日的喧囂日漸銷聲匿跡，阿布拉汗逐漸有了一種孤獨感。“有時候就是想哭，一個人在基地里面，不知道球隊什么時候回來，真的會很迷茫。每天我都會想什么時候可以簽合同，可每天我都要一個人去面對……”好在他的經紀人后來專程趕到昆明，陪練阿布拉汗十幾天，日子才總算沒有那么難熬。直到3月中旬，建業隊從泰國回來，正式通知他趕往鄭州會合，“心理上總算踏實一點。”

其實剛回到鄭州時，建業俱樂部也沒馬上與他簽約。但已經在昆明獨自訓練并等待80多天的阿布拉汗，自覺距離目標越來越近。6月10日，俱樂部告知正式簽字，“當時真是好開心的，我簽字的時候，手心都出汗了。我給家人打電話說，我終于簽下第一份職業球員合同，80多天的等待沒有白熬。”那時候，距離中超開幕只剩不足一個半月，阿布拉汗憧憬著，跟著王寶山在建業隊可以小有成就一番，“我就是想踢中超，特別想踢，從陜西出來時就是定下這個目標。”

然而，王寶山在7月6日的突然離任，一下子把他從夢想拉回現實。整個局面的變化，令阿布拉汗有了一種感覺，“過程可能不會那么容易，或許要在建業隊忍一兩年才能踢上比賽。”但沒想到，U19國青隊此時向他發來集訓通知，“對我來講，這也許是一個機會。”是留在國青征戰中乙，還是跟隨建業參加中超？在建業隊仍有想法把他招回大連賽區時，阿布拉汗做出一個足以改變職業軌跡的決定：留在國青。“我也想踢中超，但假如當時去了大連，到底有無機會？會不會一場也踢不了？”他拒絕冒險，也暫時將夢想擱淺。有時候，選擇一條現實的路，不失為柳暗花明又一村。

剛到國青隊時，阿布拉汗也有一點迷茫。成耀東很喜歡他，認可他的進攻能力，但也給予一些忠告，“防守還要再練一練，還要多多參與防守。”在老城根時，阿布拉汗就以擅長跑動而著稱，單場比賽的跑動距離總能接近1萬。他覺得防守之于自己不是太大問題，可前三輪中乙就是待在替補席上。成耀東和他私聊，“你表現好才有機會上場，還是要拿場上發揮說話。”阿布拉汗就會更想證明自己。那時踢完一場中乙，國青隊就在次日為一些替補球員安排熱身賽。阿布拉汗覺得，這是他打動教練組的最佳機會。后來就是憑借在熱身賽上的出色表現，他從第4輪開始踢上中乙首發。等到第7輪對陣廣西寶韻，阿布拉汗終于利用一次前插打入賽季首球。

“比賽踢多了，也有了自信，慢慢地就有一種時來運轉的感覺。”阿布拉汗回憶道。而從1月至11月，從紅塔到海港，告別寒冬迎來暖冬，阿布拉汗總算走上正軌，盡管這與他的夢想相距還有點兒遠。

喜從天降，提前8年圓夢

去年12月底國青隊前往海口冬訓，記者又見到阿布拉汗。那時，他和他的經紀人就在為來年踢上中超而籌劃著。但令阿布拉汗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下一站，會是夢寐以求多年的上海海港。

“有一天，經紀人找到我說，有一個加盟海港的機會，我就非常開心。我當時沒有猶豫，以前就是特別想去上港（上港海港隊改名前的稱謂）。”說到此處，阿布拉汗的情緒明顯亢奮很多，“我在2018年那時候，就是特別想到上海上港踢球，就是他們奪冠那年，天天在看上港的比賽。尤其是奧斯卡，每天都會看他的各種集錦。”可誰能想到，只用了不到3年，阿布拉汗就登上他心目中的足球殿堂。他告訴記者，在2018年的時候，自己曾經有過這樣一段設想，“我覺得或許要用十幾年的時間，要到28、29歲的時候才有可能加盟上港，而我會把它作為一個長期奮斗的目標。”

假如真是等到8年以后才加盟海港，阿布拉汗沒有機會與偶像奧斯卡同場競技。“有人說我的踢球風格更像艾哈邁多夫，但我還是喜歡奧斯卡。”他承認，在老城根時，會模仿奧斯卡的一些踢球方式，“比如傳球和直塞。”他還會反復觀看奧斯卡的集錦。“報到海港隊的第一天，當我見到奧斯卡時，我就跟他說了一句‘你是我的偶像’。”與偶像和夢想已經是零距離，這令阿布拉汗有一點兒不敢相信，“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天參加訓練的場景，我還特地換了一雙新鞋去見他們呢。”

除了奧斯卡，他在海港隊還遇到另一位偶像——買提江，“我們那邊踢足球的人都知道他，我在很小的時候也見過買提哥，他算是我的兒時偶像之一。”不同于第一次見到奧斯卡的謹小慎微，重逢買提江時，阿布拉汗又是握手又是擁抱。“訓練中，買提哥也給我提供很多幫助。比如應該跑到哪個位置，如何拿球，怎樣快速出球等，他都會叮囑到我。”阿布拉汗表示，“而在訓練之外，他會帶我到健身房加練。他的左腳腳法特好，也是很值得我學習。”

但在海港，競爭之激烈程度遠超建業和國青。阿布拉汗剛到隊時，同樣也是波折不斷。萊科觀察了他的幾天訓練，就決定把其先送到預備隊，這其實并不出乎太多人的預料。但有了在建業和國青先抑后揚的經歷，阿布拉汗早就學會如何咬牙堅持。后來代表預備隊在教學賽對陣一線隊，阿布拉汗又用出色的表現打動萊科。聯賽開始前幾周，他又被叫回海港一線隊：難道真有機會能在中超踢上首發？

但不同于在國青隊和老城根的進攻型后腰角色，到了海港，阿布拉汗被萊科定義為防守型后腰。特別是在球隊343或者352的戰術體系中，阿布拉汗極少前插參與進攻，他的任務就是站在防線身前，負責攔截和搶斷。從跑動距離上來講，阿布拉汗沒有什么忌憚，但海港隊的訓練強度和節奏，讓他從一開始感到相當震撼，“節奏很快，是非常快，每天訓練也很辛苦，基本上前后就是2個小時。”不過對于中超，阿布拉汗其實沒給自己設定太大的目標，“跟著球隊進入賽區以后，我就想著，前5場聯賽爭取踢上1場，這就是我的設想。”

然而，從第一場對陣天津津門虎開始，阿布拉汗就在隊中坐穩首發。比賽前兩天萊科找到他，告知這個決定，阿布拉汗緊張得沒睡好覺。“就是擔心踢不好，害怕丟球太多。”萊科給予他的角色是防守型中場，典型的6號位。但實際上在海港隊出征之前，阿布拉汗回到一線隊以后，總共才在4場教學賽中出戰2次。“對我來說，一開始壓力還是特別大。”畢竟在防守型后腰這個位置上，海港隊可是人才濟濟：買提江、蔡慧康、楊世元都曾踢過不少比賽。阿布拉汗表示，“在這個位置上是真的好難踢，巨難踢的感覺。因為我不上去，就是站在中間防守，我也不用補到左右邊路，這和以前的踢法還是不太一樣。我骨子里還是喜歡進攻，但在俱樂部，必須完全聽從主教練的安排，我也需要學會適應這一個新角色。”

第一場踢完津門虎，阿布拉汗還記得，他當場跑了11000多米。賽前萊科給他減壓，“別緊張，放開踢。”賽后則是送出鼓勵，“踢得還行，保持下去，繼續努力。”老大哥買提江也會給他灌輸很多經驗，幫助其克服心理壓力。“其實第一場踢完還好，最難的是第二場對陣國安，踢得巨累。當時我一直在看大屏幕上的時間，什么時候比賽可以結束。因為國安隊給予的中場壓力太大，特別是比埃拉，真是很難防得住他，太能鉆了。”阿布拉汗回憶道。不過，有了對陣國安的歷練，等到上海德比時，阿布拉汗已經能夠沉著應對，“倘若總結前5輪最滿意的比賽，除了第一場對陣泰達，就屬第三場交手申花。”他笑著表示。

阿布拉汗說，其實真正踢得中超，還是興奮度更多一些。“和青超、中乙乃至國青隊比賽都不一樣。平臺和團隊也是值得珍惜，但確實要比想象中困難。”現在，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努力提升防守能力。“還有我的身體太瘦，需要更加強壯一些。”不僅是在海港，哪怕現在到了U22國青隊集訓，阿布拉汗一有時間就會“扎”進健身房訓練一個多小時。

有目標的人不怕咬牙

從建業到國青，從國青到海港，一年半來，阿布拉汗在他走過的每一段歷程中，其實都不是一帆風順，甚至都曾面臨中道崩阻的危險。是什么因素促使他每一次都能柳暗花明？阿布拉汗直言，就是咬牙，“對于有目標的人來說，其實任何困難都不會是困難，都能咬牙堅持的。我的愛好就是足球，我能夠為它咬牙。不管是80多天獨自人在昆明的訓練，還是到了海港被放到預備隊，我都告知自己，要想辦法堅持下來。”他說，“現在想一想，如果我在這期間的任何一個時間節點選擇放棄，可能（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還好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而在阿布拉汗心里，始終有一個目標被他不斷追尋——以最快的速度，代表中國國字號踢上一場國際比賽。這次來到大連參加U22國青隊集訓，他一下子成為橫跨99/00、01/02年齡段的跳級生。其實早在2019年1月，貢法龍執教U18國青隊時，阿布拉汗就曾被招入參加集訓。“當時是在昆明，記得有將近60多人，陶強龍和易縣龍也在。但后來球隊到法國拉練，我就沒能跟隨大部隊出征，再后來就一直沒有入選，直到成導去年夏天把我召回準備中乙聯賽。”他回憶道。

阿布拉汗在老城根隊有一位同窗好友——艾菲爾丁·艾斯卡爾。以前，阿布拉汗就很羨慕他能經常代表國少、國青參加各項洲際比賽，“我到現在都沒代表國家隊參加任何一場國際比賽，一場比賽都沒踢過，但我很想為國家隊比賽。不光是在01/02年齡段，包括在這支U22國青隊，我也很想代表中國隊踢球。”去年踢完中乙聯賽，國青隊把比賽服、訓練服、POLO衫都有收回，只給隊員們留下一件黑色外套予以紀念。現在，阿布拉汗就把衣服掛在上海住處的墻上，“如果能有一件刻有名字的中國隊球衣就好了。”前段時間，國家隊征戰40強賽，阿布拉汗一早醒來就會關注戰果，“看到王燊超、顏駿凌代表國家隊比賽，我真的既激動有開心。他們都是中國國家隊球員，我平時在俱樂部又和他們一起訓練，這些都是我需要努力學習的榜樣。”

如今在U22國青隊，揚科維奇對他比較認可，與大連人預備隊、一線隊的兩場教學賽，阿布拉汗和室友迪力依米提·土地一直被委任首發雙后腰。“假如將來能留下來的話，我希望代表中國隊參加杭州亞運會。”而阿布拉汗的終極目標，自然還會更高一些，“我的目標是要繼續努力，將來進入中國男足國家隊，一步一步來吧。想要實現這個目標真的好難，路還很長，但我會為此打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