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楊健

本月25日，是“伊斯坦布爾奇跡”15周年紀念日，時至今日，這場歐冠史上最經(jīng)典決賽之一的諸多細節(jié)，仍為球迷津津樂道。但很多人似乎無意間忽略了，就在捧起大耳杯后一個半月，君臨歐洲之巔的紅軍，卻迎來了一場地震：他們的隊長杰拉德，遞交了轉(zhuǎn)會申請。

毫無疑問，作為本世紀紅軍青訓體系最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之一，杰拉德此舉，幾乎摧毀了他和俱樂部之間堅不可摧的紐帶，尤其在歐文出走皇馬后，對忠誠格外敏感的利物浦，已經(jīng)不起又一次的背叛。然而，有價無市的巨星市場，向來賣方獨大，只要杰拉德想走，從轉(zhuǎn)會費到個人條款，顯然都不是問題。

然而，就當利物浦準備發(fā)表聲明，宣布隊長離隊時，故事的主角，卻最終“十動然拒”，留守安菲爾德，成為紅軍本世紀惟一的精神圖騰，而代價則是此后10年間，錯過了3個聯(lián)賽冠軍、1尊歐冠、1尊歐聯(lián)杯、4個足總杯和2個聯(lián)賽杯。從遞交轉(zhuǎn)會最初的沉默，到迅雷不及掩耳的轉(zhuǎn)變，15年前的那個夏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①“杰拉德喜歡錢嗎？”

“拉法跟我母親握手，打招呼，‘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但接下來的問題，讓她猝不及防。”在自傳里，杰拉德繪聲繪色描述起了他的母親茱莉·安2004年和貝尼特斯首次見面的“尬聊”，“史蒂文喜歡錢嗎？”面對這個猝不及防的提問，茱莉愣在原地。

誠然，這或許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貝尼特斯或許忽視了，此時身處葡萄牙的杰拉德，心情并不那么好。之前一個賽季，利物浦雖然獲得歐冠資格，但被冠軍阿森納甩下30分之多，而在2004歐洲杯上，杰拉德表現(xiàn)欠佳，俱樂部和國家隊生涯都面臨瓶頸。當時，貝尼特斯已被任命為紅軍主帥，而他前往葡萄牙考察手下表現(xiàn)時，碰巧和前任霍利爾、杰拉德母親茱莉同一航班。盡管此前利物浦高層已經(jīng)告知過貝尼特斯，杰拉德和家人的關(guān)系不一般，遺憾的是，貝大師似乎把忠告拋到了九霄云外。

與此同時，紅軍高層的態(tài)度也讓他們的隊長泄氣，由于財政相對緊張，利物浦無法向切爾西一樣一擲千金，遠景并不明朗。而與此同時，穆里尼奧和他的各路“特使”，向杰拉德發(fā)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同為梯隊出身的年輕領(lǐng)袖、且同生于1980年的特里，率先展開游說：“穆里尼奧對史蒂夫的興趣是100%，他讓我對杰拉德說點悄悄話，起初史蒂夫并不以為意，但后來，他的確有點動搖……”而時任切爾西CEO肯揚，也學穆里尼奧打起了心理戰(zhàn)：“交易速戰(zhàn)速決，對每個人都好。”

然而，在英格蘭被葡萄牙淘汰后4天，帶著對貝尼特斯的種種懷疑，杰拉德在季前發(fā)布會上表示，自己將堅守安菲爾德，不過外界普遍認為杰拉德只是做做樣子。同為此后藍軍挖角受害者的溫格，談及此事有著近乎無奈的透徹，“切爾西遲早會挖來他們想要的人，奪得聯(lián)賽冠軍也只是時間問題，杰拉德的表態(tài)，只是暫時的決定。”

②內(nèi)外交困，心灰意冷

37分，這是2004-05賽季結(jié)束時，排名第5的利物浦距離榜首的差距，這一次的冠軍，是切爾西。杰拉德也日漸認識到，利物浦不是冠軍，只是挑戰(zhàn)者，“賽季結(jié)束時，我只有25歲，奪得聯(lián)賽冠軍，或許是6-7年之后的事情。我從未感覺如此艱難，我是利物浦的忠實球迷，但我真的等不及。看看積分榜吧，我們在哪里？”2004年冬，杰拉德首次對未來流露出悲觀情緒時，利物浦在英超半程過后僅列第7。

更深刻的痛，來自于聯(lián)賽杯決賽，還是雙重打擊：杰拉德怒射破門，但無法阻止切爾西捧杯。看臺上的極端紅軍球迷，不顧杰拉德母親和女友在場，對他們的隊長大肆謾罵：“你是故意輸給他們的，杰拉德只要錢，他和他××的女友只想要倫敦的錢，杰拉德就是個××的叛徒。”

內(nèi)憂外困之下，杰拉德離隊，似乎進入了倒計時。然而，之后的一個月，一切天翻地覆。先后擊敗勒沃庫森、尤文圖斯和切爾西，挺進阿塔圖爾克球場的利物浦，以一場史詩逆轉(zhuǎn)捧起大耳杯。即便習慣了有求必應(yīng)的阿布，也第一次意識到，對杰拉德的追逐，或許是徒勞一場。然而，留人峰回路轉(zhuǎn)的利物浦，卻和他們的隊長開啟了格外微妙的夏天。

盡管貴為衛(wèi)冕冠軍，但聯(lián)賽僅列第5的利物浦，下賽季歐冠資格并未敲定，歐足聯(lián)正就利物浦參賽資格進行磋商。與此同時，利物浦迅速和哈曼、比斯坎完成續(xù)約，但對于還有兩年合同的杰拉德，雙方似乎誰也不愿邁出第一步。杰拉德的經(jīng)紀人斯圖安·馬紹爾忙著度蜜月，似乎每個人都在等著新賽季的到來。但利物浦CEO里克·帕里卻如坐針氈：一方面，杰拉德和貝尼特斯存在戰(zhàn)術(shù)分歧，對高層規(guī)劃并不完全信任。而另一方面，帕里本人無法倒向任何一方，只能艱難地維系各方平衡。

“我必須同時忍受切爾西的調(diào)情與拉法的冷漠。”做客老友卡拉格《最偉大的比賽》節(jié)目的杰拉德，對15年前的境遇唏噓不已，“我本可以更加成熟的方式處理那時的情形，球隊和我都可以避免一些更加惡化的情形。然而，我認為我的舉動，對于球隊也是必要的，你知道，他們也需要改變點什么……”

③三方拉鋸，焦慮加劇

轉(zhuǎn)眼已是7月5日，距離伊斯坦布爾之夜，已過去了近2個月，利物浦恢復訓練，也已經(jīng)一周有余，但沒人討論和威爾士聯(lián)賽冠軍TNS的資格賽，人們關(guān)心的，只有杰拉德的去留。

這一天，馬紹爾和利物浦高層就杰拉德的首次續(xù)約談判，最終不歡而散，而切爾西不失時機地奉上了3200萬鎊的報價。盡管帕里當即拒絕，但對外宣稱正在和母隊談判的杰拉德，將手機設(shè)成了呼叫轉(zhuǎn)移。而在切爾西報價之前，身為皇馬體育總監(jiān)的薩基兩次致電貝尼特斯，詢問杰拉德轉(zhuǎn)會可能性。但切爾西行動更加神速，在穆里尼奧的計劃里，杰拉德將和蘭帕德、馬克萊萊組成藍軍的新鐵三角，“這將是一個沒有10號位的美妙組合，我和阿布、肯揚都對此深信不疑。”穆里尼奧回憶說。

伴隨著馬紹爾拒絕帕里開出的10萬鎊周薪新約，憤怒的利物浦球迷在安菲爾德球場外點燃了一件杰拉德的17號戰(zhàn)袍， “猶大”和“叛國者”被噴在梅爾伍德的外墻，成群的球迷聚集在訓練場的大門周圍，幾乎半個城市，都在詛咒這位紅軍的英雄。帕里不得不出面安撫：“我們要繼續(xù)前進，俱樂部還在，另外請相信我，我們還是一支強隊。我們一定會小心謹慎地使用杰拉德的轉(zhuǎn)會費。轉(zhuǎn)會市場非常巨大，可用的選擇很多。”

“我當時在想，我很想為穆里尼奧效力，在他手下，我會贏得所有的獎杯，我確信我會在他手下成功。但這繞不開一個問題：我想和切爾西一起贏得獎杯嗎？還是我忠于利物浦？”杰拉德回憶說。面對著切爾西提高至3500萬鎊轉(zhuǎn)會費、12萬鎊周薪的新報價，以及整座城市的反應(yīng)，倍感焦慮的利物浦隊長，不得不請隊醫(yī)到家里進行心理疏導。

“最終，我和父親還有哥哥保羅進行了一次長談，‘最適合你的是哪支球隊？’‘你想要什么？’‘你能消除KOP們的負面看法嗎？’‘你能否接受不再為利物浦效力的事實？’”杰拉德說，“如果我去切爾西，我會多賺幾百萬，但是這筆錢是無關(guān)緊要的。切爾西對我很認真，穆里尼奧一直左右著我的決定，但在切爾西贏得兩倍甚至三倍的獎杯，果真意味著更多嗎？我對切爾西深信不疑，但當時我腦子里，只有利物浦。”

④留下，遺憾，但完美

當晚11點，杰拉德要求馬紹爾給帕里打去電話，確認他想留下。他甚至還要求馬紹爾刪掉了新合同里的違約金條款，以表明自己的誠意。馬紹爾則尷尬地給肯揚打去電話，說明自己的客戶改變了主意；杰拉德本人，也致電穆帥，說明了自己的決定。這場峰回路轉(zhuǎn)，讓阿布連續(xù)第二年追逐杰拉德的計劃，繼續(xù)以失敗告終。

此后兩個夏天，先后重金買下舍甫琴科和阿什利·科爾的藍軍，再未對杰拉德展開攻勢。而2010年轉(zhuǎn)戰(zhàn)皇馬的穆里尼奧，一度想舊事重提，但杰拉德一口回絕：“我正在為一支大俱樂部效力，我為什么要改變我和利物浦的關(guān)系？25歲時我或許沒那么成熟，但現(xiàn)在不同了。”

從可能親密合作的上下級，到長達10余年的對手，與杰拉德有緣無分的穆帥，最終對杰拉德那個夏天晚上打來的電話，展現(xiàn)出足夠的尊重和理解：“他是利物浦和英超的歷史級球員，也是我一直欽佩和尊重的對手，更是我最愛的敵人。我們曾盡全力準備簽下他，但他選擇一生為紅，這個決定無疑是正確的。”

2014年，利物浦與切爾西的強強對話中，不幸“世紀跌倒”的杰拉德，在距離英超冠軍最近的地方猝然倒下，但這并不是他和切爾西淵源的終點。2015年3月，“杰拉德之隊”和“卡拉格之隊”為利物浦慈善基金發(fā)起了一場友誼賽，應(yīng)邀參賽的特里，帶來了一張穆里尼奧的手寫信，在這張切爾西俱樂部專用信箋上，寫著這樣幾句話：

“恭喜你在一生摯愛的俱樂部，完成夢幻般的職業(yè)生涯。而我最大的遺憾，是從未與你合作。”

這封信，如今仍裝裱在杰拉德家里，作為那段一度無限接近，卻從未達成的歷史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