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梁熙明
（“太長不看”預警版:意甲太黑暗了,電話信號滿格,尤文把持了一切,裁判法官都是它家御用的,昔日雙雄今朝二屌,干脆搬去踢英超西甲德甲法甲算了！當然前提是舍棄自己的地盤,舍得對薩索洛斯帕爾之流占的便宜,變成毫無根基人氣的外來戶,并且假設國外的天是明朗的天,澄凈晴空下永無裁判爭議。)

沉寂了多時的意甲,又在上周末熱鬧起來了,話題當然是永恒的主菜——裁鬧。
AC米蘭對尤文圖斯一戰,由于桑德羅疑似點球(附帶曼朱基奇可能追加停賽處罰),引起落敗方米蘭的強烈不滿,加上網絡自媒體編造的“裁委會欲向米蘭道歉”,讓缺乏常識的網絡愚氓信以為真,導致了一場虛幻的亢奮。

里佐利滴水不漏

前意甲第一哨、如今裁委會專職裁判分配官里佐利,對疑似點球的解釋是:桑德羅是否應吹點球是個灰色地帶,每位裁判都有自己的尺度。這話滴水不漏,說了等于沒說。

裁判業務,專業性排他性極強,不像場上的皮球,如何滾動一目了然。一個判罰,尤其邊緣性判罰正確與否,完全是圈內人自說自話,這就導致裁判界形成一個封閉的小圈子,“外人”根本無從置喙。而社會大眾只具備粗淺的規則常識,極易受騙誤讀,加上維護裁判權威是讓裁判工作順利開展的最大前提,這就使得裁界與社會大眾日益相互對立,裁界不會向大眾負責,大眾也不信任裁界,稍有風波,矛盾立刻激化。
里佐利曾有一句名言:所有批評教練的民間自封技戰術分析家,都多少下過場踢過一兩腳球,而所有批裁判的,沒有一個有過吹哨實踐經驗。這充分反映出他對大眾的藐視心態,和對社會不信任裁界的無奈。
執法米蘭尤文一戰的法布里,年僅36歲,是意甲中生代裁判的優秀代表,他2015年開始吹意甲,今年剛晉升為國際裁判,還有相當長的吹哨生涯,是未來意甲名哨候選之一。

2017-18賽季,意甲第一個引進視頻輔助執法(VAR),第一個賽季VAR表現如何,直接影響到這項技術的前景。半程對視頻執法進行總結時人們發現,法布里是所有視頻裁判中表現最優異的——他一共5次向主裁提出改判建議,全部正確！

米蘭尤文一戰,疑似點球的爭議,完全是法布里個人一力承擔的——當時視頻裁判卡爾瓦雷塞提醒可能應該吹點,法布里看了視頻后拒絕采納,維持不吹點球的決斷。另外,曼朱基奇(可能因為腿被壓)報復性踢人沒有紅牌(視頻角度不好未發現),兩起事件讓法布里在米蘭球迷心目中進入“黑哨”行列。
但是里佐利維護法布里的解釋,以及體育法庭對曼朱基奇“不是暴力動作因而無需追加停賽”的判定,意味著裁判最高機構和體育仲裁機構,都認可法布里此戰的執法,無原則性錯誤！

蒙塔里事件主裁背鍋
但是法布里依然有錯。錯在哪里呢？錯在他拒絕與視頻組合作的態度。
當今一場足球比賽的執法,一個主裁已經無法獨立承擔下來,必須是一個裁判小組,主、邊、底、視多位通力合作,才能讓比賽順利進行,盡量提高吹罰準確度。主裁判雖然帶個“主”字,實際上也要盡量尊重小組中其他助理裁判的意見,即使意見相左。
近代意甲史上最嚴重的錯判——蒙塔里幽靈球(即布馮“撈球門”事件),主裁判塔利亞文托從此被米蘭球迷打入地獄,實際上恰恰是最大的誤解。當時,塔利亞文托已認可了進球,甚至已經給出進球有效中圈開球的手勢,但邊裁羅馬尼奧利卻沒有給出旗語,塔利亞文托無法推翻同伴,為了維護同一個小組的合作,只好默認,為羅馬尼奧利背了鍋。而如此嚴重的錯判,直接導致一位老資格的邊裁羅馬尼奧利掛旗退役。

意甲經驗豐富的老裁判,不但不拒絕助理的意見,往往還積極向同伴助理求助,主動要求他們提供建議。
本賽季尤文圖斯對桑普多利亞,老裁判瓦萊里就對三個重大判罰——雙方各吹一點、取消終場前桑普扳平球慎之又慎,反復觀看視頻。甚至桑普的點球,手球就在瓦萊里幾米開外眼皮底下,瓦萊里毫不猶豫直接吹點后,依然主動再看視頻求證。

上賽季國際米蘭對尤文圖斯那場驚心動魄的惡戰,開場不久貝西諾就因惡意踩踏曼朱基奇被紅牌罰下,當時老裁判奧爾薩托先給了黃牌,但他看到曼朱基奇球襪上滲血后,意識到事態嚴重,在視頻組并未提醒的情況下,主動要求看視頻,隨后對貝西諾改判紅牌。

而法布里這樣的年輕裁判卻踢開視裁建議,完全獨斷專行,這就讓該小組很難合作下去。

法布里不是一個人
是否采納助理建議,或者反過來,助理是否敢于向主裁提建議,完全視乎人際、個性、見解、尺度等多種因素。裁判也是人,不同的人就有不同個性,意甲有沒有像法布里這樣固執己見,完全只相信自己的裁判呢?當然有!
2014-15賽季意甲第17輪,羅馬客場1比0烏迪內斯,進球的確認過程很不簡單,阿斯托里(對,那位去世的阿斯托里,祝他安息)頭攻中梁彈地,門將很快拿住。皮球彈地的瞬間是否已整體過線?很難判斷,一個典型的“1966溫布利”案例。

當時,意甲首推底線助理裁判,底裁對此球很難看清,沒有給確認進球的信息,主裁圭達距離很遠,卻給了進球！
2014-15賽季還沒有引進視頻,是否進球完全看裁判的業務能力,賽后天空臺等媒體反復確認,結論是圭達的判罰是正確的!球確實進了!這是一個電光火石之間高難度的優秀判罰!
然而,雖然圭達對了,卻是一個“不好”的判罰!
為什么?因為圭達距離很遠,很難信服他真的看清楚了,而且他沒有理會底裁,直接個人決定。那樣更糟糕,因為完全有可能他是在羅馬球員的壓力下改判,推翻底裁的!而恰恰是這個“正確的判罰”,會讓社會輿論群起發難“底裁有什么用”!
當時意甲剛引入底裁,更需要維護底裁的地位,讓這項裁界的新生實踐能順利延續下去,表面上圭達“正確”了一次,實際卻是對底裁地位、對合作默契的直接破壞！

法布里不是一個人。
2017-18賽季意大利杯1/4決賽,尤文圖斯2比0都靈,就出現過主裁判拒絕視頻小組意見的場景。當時,赫迪拉前場搶斷后,制造了尤文第二球,主裁判多維里認可進球有效。但是兩名視頻助理裁判均提醒多維里,赫迪拉的搶斷明顯犯規,多維里隨即到場邊觀看視頻,然而看過視頻回放后多維里依然認定赫迪拉沒有犯規,進球有效。
如同今天的法布里一樣,多維里的獨斷引發軒然大波,都靈方面強烈不滿,多維里遭內部停哨處罰。
其實,處罰多維里不是因為這次錯判,而是他太固執拒絕與視頻組合作的態度。2017-18賽季是視頻引進第一年,是意甲首創,裁界得意之舉。作為先行者,意甲裁界是要打算出國授課,向別人傳經布道的,如今多維里卻來這么一手,這讓視頻的面子往哪兒擱?
所以多維里必須受處罰,其實處罰根本不是所謂的“禁賽停哨”,而是不吹重要比賽,暫時避避風頭,法布里當然也會如此。
同年意甲第25輪,AC米蘭1比0桑普多利亞,卡拉布里亞手球,而且是帶一個拳擊動作,不可能無意,主裁沒有吹,米蘭逃點。此時視裁提醒,可吹米蘭點球,然而主裁判卻拒絕了視頻回放,連看都不看！

這位主裁是誰呢?多維里！
多維里的解釋是,他認為卡拉布里亞拳擊動作在禁區線外,所以不是點球,而視頻規定權限僅限于進球、紅牌、紅黃牌糾錯和點球四種情形,既然卡拉布里亞既不是點球更不是進球,不在視頻助理權限范圍內,所以你們視頻助理管不著！
對不起,多爺我就是這么耿直！
你說,碰上多維里這樣的人,以后還會有人愿意跟他合作嗎?

維護同行就是維護自己

當然,過于依賴助理也不一定正確——2017-18賽季意甲第2輪,羅馬1比0領先國際米蘭,什克里尼亞爾干翻佩羅蒂,一個明顯的點球,但是主裁判伊拉蒂卻沒有吹,為什么?因為視頻助理是意甲最資深的名哨之一奧爾薩托,奧爾薩托向來尺度極為寬松,他不給點球,伊拉蒂過于尊重前輩,也就放過了。

同一個奧爾薩托,因為在國際米蘭對尤文那場大戰中,同樣寬松而未罰下皮亞尼奇,遭國際米蘭球迷喊打喊殺,一廂情愿被幻想成“禁賽停哨”。
結果是,伊拉蒂、奧爾薩托以及上文提過的瓦萊里,成為2018世界杯的視頻裁判！代表意大利亮相俄羅斯！這是對他們業務能力的最大認可,是他們事業值得祝賀的成功,是他們職業生涯中的輝煌。
對于年輕的法布里來說,這是一次挫折,也是一次寶貴的財富,一位優秀的主裁,固然需要獨斷強硬的個性(這樣才能彈壓通常滿口粗話的球員),更需要有敢于直面輿論、不懼社會愚氓的心理素質,但是同樣也需要尊重助理、與同行溝通合作的情商！
因為,維護同行,就是維護自己！
而讓陷入虛幻亢奮的愚氓大眾失望的是,這只是一場無關任何大局——無關爭冠、無關爭四,對整個聯賽大勢、對雙方地位走向沒有絲毫影響、執法也沒有原則性錯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