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初，巴倫西亞在中國積極尋找媒體合作伙伴，除了將俱樂部的官方媒體作品（獨家視頻等等）授權給“體壇”，還誠邀我去看冠軍杯比賽。老實說，那一趟旅行還算順利，專訪加亞，并與菲爾·內維爾、領隊博羅等人有近距離接觸。意想不到的是，報道反饋回俱樂部媒體部，被指責“內容不實”，要求修改，刪掉所有關于林榮福和門德斯的內容。因我從業十年從未遇到類似狀況，一時惱火不已，決意下次全程開著錄音設備，不怕打官司。

報道中涉及林榮福和門德斯的內容基本來自我和俱樂部工作人員的一次午餐會談，對方了解我的記者身份，也沒有任何負面評價。為何會事后翻臉，我只能認為目前在俱樂部工作的一部分人低估了中國媒體的獨立性。他們原本只是想利用我們的平臺播報官方消息，自然不接受“記者手記”這樣主觀色彩較強的報道形式。我從未見過讓獨立媒體報官樣文章的俱樂部，當然也不會開這樣的先例。只能說，在巴倫西亞，至少在當時，公開談論林榮福是犯忌諱的。

不過現在，當地媒體似乎已不顧上犯忌的事。對俱樂部目前的狀況，《超級體育》9位評論員中的8位認為林榮福應負主要責任。這可不容易。媒體和球迷在過去半年時間內一直小心翼翼，盡量不將矛頭指向大老板。于是，努諾最先被要求“滾蛋”，實際把控著巴倫西亞轉會運作的門德斯也被“拉黑”。努諾走了，門德斯也遠離視線，情況卻越來越糟。直到換隊長事件前，內維爾幾乎沒聽過任何批評；負于希洪后，英國人以傲慢地態度回應球迷的噓聲；0比7負于巴薩后，內維爾兩次拒絕回答關于是否會下課的問題——從《馬卡》報記者費爾南多·阿爾瓦雷斯的角度看，提問的記者已相當含蓄且有禮貌。

球迷也一樣。他們堵著球場和訓練場的大門，臭罵進出的球員，質疑他們的職業精神。安德雷·戈麥斯在爭吵中反問道：“你以為我們不在乎嗎？”球迷被問住了。對呀，球隊還是去年拿第4的那批人。而且踢不好對這群轉會費本來就有水分的球員并無好處。直到今天下午（2月5日），北看臺死忠球迷才威脅“放空梅斯塔利亞”，公開向高層示威。西甲俱樂部，尤其股權分散，會員制傳統濃厚的俱樂部，主席挨罵簡直是家常便飯。但在巴倫西亞，大家都知道誰是大老板，或者更夸張些，誰是這里的“皇帝”。

曾麗芬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但并無生殺予奪的實權。她每次與管理層和技術層進行深層會晤之后，都要來一次跨洲飛行，向林榮福請示決策。主席說話不算，巴倫西亞一切決策實際都是滯后的。回過頭看，之前成績不好，努諾大多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大家也不在乎讓他“背鍋”。但內維爾從來回避有關“責任”的討論，換隊長的計謀恐怕也是用來分散大家注意力的。

為何努諾動得，他動不得？內維爾兄弟和林榮福是生意伙伴，老相識，是被請到巴倫西亞來的。老板的人，決不能隨便批評，更不能隨便亂動。對這點，體育經理加西亞·皮塔奇這樣的老江湖心知肚明。他是俱樂部的老人，但在林氏的體系內是新丁，最關鍵，他不是被請來的，是被雇來的。在巴倫西亞，沒人把林榮福當成新加坡人，就說他是“中國人”。華人傳統社交關系中，決定老板小舅子去留的決定，只有老板能拿。因此體育經理在老板拿主意之前，只能找內維爾談話，沒有任何建議的資格。都說西班牙人思維守舊，缺乏三公原則，碰上東方式裙帶關系，果然一點就通。

如此這般，我依然堅持林氏收購巴倫西亞之初的看法：雙方需要為彼此之間的差異付出努力，甚至代價，但結果終歸是利大于弊。林在門德斯處交了學費，但也得到了別人提供不了的支持；巴倫西亞在財務周轉方面獲得了數年不曾有過的穩定局面，拿到了真金白銀。雙方的矛盾遠不像文化傳統、經營理念甚至意識形態那么形而上，而在于外來資本和本土派之間對這樣一個國際品牌始終沒有停止利益方面的爭奪。如果你相信，拉科魯尼亞和馬競的那場群架是政治左派和右派之間的較量，就該相信，巴倫西亞這樣的大俱樂部所蘊含的的政治力量，比地方政黨的影響力還要大。球迷是最容易滿足的，林榮福很容易達成他們樸素的愿望，無非是表面上再做一些讓步，給一些實惠和甜頭。亂的是現在，長的是未來。